打粽箬

　　老家在苏北里下河水乡——宝应，这里河流纵横，曾经是一望无垠的柴草湖荡。春天，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的芦苇，随风摇曳婆娑，像是在蓝天白云下撒下的一亇绿色的海洋。新鲜碧绿的芦叶清香袭人。
　　家乡的芦苇品种多，大体分为河柴和篮柴两种，但绝大部分是河柴田，广褒的柴滩里偶而安插着一小块篮柴田，好像上苍有意识地对这方柴草湖荡的美化点缀。河柴的柴杆较为细短，芦叶狹小修长，芦花呈白色，如雪。篮柴是优质髙产品种，黄色芦花，乡亲们亲热地称篮柴田为大柴田，黄芦子。篮柴的柴杅粗壮且长，是编织柴褶、柴席的上乘原料，芦叶柔软宽长，是包粽子的好材料，乡人称之为粽箬。

　　打粽箬是我们童年的一件趣事。“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水乡的农民也一样，“一年忙到头，二年忙到梢”。为了维持生计，男人忙于到荡里去伺弄荷藕田、香蒲田、捕鱼捉蟹虾，妇女在家起五更睡半夜地忙编织，编蒲包、织蒲片，打柴褶、做柴席。每年的端午节前夕，我们这些二大的伢子都会体諒长辈，主动到芦苇荡里打粽箬，以便端午节用来包粽子。
　　进入五月，雪白的槐树花开满枝头，是采摘粽箬绝好的时节。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一直当班长，先做儿童团团长，成立少先队时又担仼少先队大队长，和同学们相处得很融洽。某星期六放晚学，几个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提议说：“明天，我们一起打粽箬去吧？”洪生咪缝着眼，调侃地说；“我们都是少先队员，你是大队长，能不听你的号令吗。”大家轰地一声笑起来，同声说：“好的。”。星期天一大早，洪生、西河、汝傳、根宝、树春、海河、荷梅、美莲，几个人都挎一个柳篮，不约而同地聚拢到我家。我们撐一条小木船到荡里去，木船在湖荡里急速地行驶，走过一条条直直的河，渡过一条条弯
　　弯的沟，终于找到一块篮柴田，大家欣喜不已。
　　滩面上有脚面深的水，篮柴长势极盛，柴杆都比拇指粗，二米多高，芦叶鲜嫩宽大，青翠欲滴，泛着一层碧绿的油光。我们采摘粽箬十分讲究，只取柴梢向下的第三、四片叶子，因为这样的芦叶既不太老，也不太嫩，太老的叶子颜色发暗，硬而且脆，太嫩的叶子柔韧性不够，叶片不够宽。
　　我们在密密的芦苇丛里钻来钻去，有一种捉迷藏的新鲜和神秘感。当时我们都还很小，身材不高，毎人就地折下一根芦杆，在顶端向下折成一个锐角，这就成了一个实用的“粽箬钩子”，够不到的芦叶，我们就用这个钩子钩下来，采下几片鲜嫩的叶子，再松回原处。为了提高打粽箬的兴致，也为了给自己壮胆，小伙伴们打粽箬时，时而轮流唱歌，时而大声说话，互相提醒着：“注意呀，陈柴桩比小刀还锋利呀，不能把脚戳破啦！”“晓得啦！”“腿不能抬髙呀，脚要平泥拖呀。”“知道呐！”“互相关照点，不能单独行动啊！”“不能走远呀，柴滩太大啦！防止迷失方向啊！”歌声、笑声、嬉闹声、吆喝声使幽静的芦荡成了我们欢乐的海洋。
　　毎人柳篮里的粽箬堆得满满的了，我们才一起渉水到木船上，撐船返回。一个人撐船，其余人把釆摘的粽箬用带来的蒲絲一小把一小把整整齐齐地扎起来。此时早已过了响午，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船行不远，恰巧有一块荷藕田，个个都谗涎欲滴。西和自告奋勇地说：“我到藕田里淘两枝藕给大家吃吃吧。”話音刚落，众皆附和：“荷藕田也都是大集体的，也有我们家的份呢。”“现淘现吃，吃掉拉倒，入肚无赃。”大家围坐在船舱里吃鲜藕，对又飢又渴的我们来说，觉得更加甜美。木船悠悠荡荡地行进在河流里，我们象战场上打了胜仗的战士一样充满了喜悦,荷花、美莲兴奋地唱起了家乡戏——淮剧,打金枝、杨家将、花木兰、探寒窰等等,她们轮流地唱了一段又一段,我们几亇男同学也毫不示弱,放开清嫩的嗓子,吟唱一条大河波浪宽、纤夫之歌、鱼虾住在水中央、拔根芦柴花等等水乡人爱唱的歌,真是一路欢歌一路笑呵。
　　光阴似箭，日月穿梭，一晃几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当年的小伙伴们早已成为鹤发如霜的髦耋老人了，而且天各一方。眼下，端午节快到了，大街小巷已经弥散着粽箬的清香，我不由地想起了快乐童年的小伙伴们，想起家乡广阔无际、葱笼翠绿的芦苇湖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