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五十多年前的故居

　　这次国庆长假回到宝应参加85届学生毕业30周年的聚会，住在离原宝应中学校址附近的金鹰大酒店，早上起来，忽然冒出到我以前住的宝应中学宿舍去看看的念头。
　　这个宝中宿舍（当时叫三宿舍）是位于军民街的一个大杂院，不是我当老师时的宿舍，而是我母亲在宝中当老师、我在宝中上学时的宿舍。我大约是1965年至1969年初住在那里的，距离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
　　我的记忆中，这条很小的巷子原先叫痘神庙街，虽然有点逼仄，也不太长，却很古老。所说是明崇祯元年（1628年）县令李如玉在宁国寺建痘神庙，此街便得名。所谓痘神，汉族民间普遍信仰的神明，俗传为主司麻痘之神，又为护佑儿童的司命之神。痘即天花，古时给人们生命安全带来过严重的伤害，故各地均有建痘神之庙。
　　当时的宝中宿舍隔壁就是县人武部，宿舍大门是一个旧式的门楼，已经没有门了，也没有门槛，变成一个过道，向后有一个大院子，散布着许多房子，所说原先都是万姓人家的，俗称“万公馆”。我们家住在最里面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一排朝南有六间，分两个三间，都是中间堂屋，两边房间。而进小院子门还有两间朝东的西厢房。当时朝南的六间从最东边开始，一间住的是政治老师曲长音、历史老师栾静霞夫妇，隔壁堂屋改造成一间房是语文老师吴明端和她的丈夫，再隔壁就是我母亲（她是音乐老师）带我。另一个三间东边是数学老师陈袭一家，西边是外语老师韩长顺一家，他们两家合用中间的堂屋。西厢房是体育老师路儒林一家。
　　一大早，我沿着叶挺路走进军民街，完全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那个大门楼也毫无踪影了，只有一个小小的门，上面写着军民街15号大院。我想应该就是这儿了。进去一看，里面院子已经被后建的平房填满了，空地也没有了。再向前走，终于找到了那个小院。　　

　　这是西边三间房，是陈袭老师和韩长顺老师住的。

　　这一间就是我们家以前住的，现在整修过了，已经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里面的房子已经很破旧了，显得年久失修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人住了。靠西边的房子前放了一辆破三轮车。而里面的三间倒好像被翻修过，换成了大的铝合金门窗，但走廊上堆满了杂物，不过看得出还有人住。
　　我在院子里盘桓，惊动了西厢房里的人，一个六十多岁的妇女（我猜想是路老师的新老伴或是保姆）问我找谁。我连忙打招呼，说是我以前也是住在这儿的，来看看。我问她，那房子是不是还是路老师在住，她说是。我问她，路老师在吗？她说在。我说能见见他吗？她说可以，就让我进了屋。
　　路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让他猜我是谁，他猜不出了。我说，我是小何平呀！他连忙笑了起来，说记得记得。我问他今年多少岁了。他告诉我，已经九十岁了。他还是很健朗的，他告诉我，他还可以骑电瓶车上街买菜呢。
　　他的屋里挂满了鸟笼，他养了好几十只不同的鸟。看来他的生活是很充实的。
　　我没有过多打扰他，只是互相询问了一些情况，我告诉他，我母亲零八年去世的。当年我母亲和他都是音体美教研组的。
　　我和他照了一张像，那女的不会照，所以不是很清晰的，但可以看出他还是精神矍铄的。但从他那里出来，许多往事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和路老师　　
　　路老师是宜兴人，家在农村。他篮球打得很好，五六十年代是县代表队的主力得分手，他的双手胸前投篮神准，而且都是远距离的，现在就是三分球了。我们都很敬佩他。
　　我们家和路老师在没搬到痘神庙街时就是邻居，那时我们都住大新桥附近的来鹤楼。路老师丰富的生活经验在一般书生气十足的教师中间显得非常突出。
　　来鹤楼原先是大户人家的房子，很老。老房子里的名堂比较多。有一年夏天，黄鼠狼很猖獗。我看到一只黄鼠狼跑到孟老师房间的床下了，赶快告诉路老师。他拿了一根棍子，让我们站到屋外，他用棍子轻轻在床边一敲，立即抡起来打向门口。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几秒钟，当他棍子砸到地时，黄鼠狼正好跑到，正中脑袋，立刻死了。路老师说，打黄鼠狼一定要快，它有一着是放七十二个连环屁，奇臭无比，这是它的救命屁。要在它还没放屁前就打死它。路老师这迅捷的动作让我惊呼不已。
　　还有一次，我们家床后的一个木箱里有小老鼠吱吱的叫声，我赶快告诉路老师。他说，这要注意了，弄得不好有蛇。他慢慢地把箱子搬到院子中间，用一把铁锹把箱子搞翻，里面一条蛇箍着一群小老鼠，那蛇被掀到地上，小老鼠四处逃窜，我就用木板打它们，而路老师用铁锹把蛇头铲了下来。一场战斗顺利结束。可路老师说，蛇一般是一公一母在一起的，这条打死了，另一条可能会来报仇，要我注意。果然在第二天，我看到床下有一条弯曲的东西，吓得赶快去叫路老师，他拿了锹过来了，用锹一拨，笑了起来，说，这是你的皮带呀！真是虚惊一场。
　　八十年代我回到宝中工作后，路老师已经退休了，但他仍然是很潮的。我当时的邓丽君歌的磁带都是他翻录给我的。
　　1969年我插队了，母亲也下放到山阳了，我们就搬出了军民街宿舍。有一次我有事进城，不知怎的，走到了这条小街上，可能我边走边想事，鬼使神差竟下意识地走进了宿舍大门，好像习以为常回家了。可当我站到院子中时，才蓦然省起，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赶快转身出来，一股辛酸涩苦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走到这个院子里时，心情却很平静，看着那些依然存在却破旧不堪的房子，听着路老师那浓重的宜兴口音，一丝微微的怅惘闪过，人生真是太快了，五十年恍惚弹指一挥间呀！
　　因吟出小诗一首：
　　晨起欲何之，忽生故舍思。
　　悠然寻陋巷，残院亦如斯。
　　邂逅九旬叟，原来是我师。
　　蹉跎已半世，白发换青丝。
　　犹忆当年事，恍如昨日时。
　　人生太苦短，切莫笑余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