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人鱼”发现的意外商机

何云：穿水裤的都下水，统统准备好，大家要准备好，先拉底的边，拉起，走，注意，不要让鱼跑了。
四川省泸州市海潮镇陈湾村，2012年8月25日。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养殖场，里面却养着一种很特别的鱼。每次捕捞时，附近的村民都要赶来凑热闹。那么，这到底是一种什么鱼呢？
村民：那鱼是花的，它的颜色是红色的、白色的，非常漂亮。这种鱼是比较少，产量比较低。
人们期待的那种鱼叫“美人鱼”，这鱼漂亮，值钱，人见人爱，在养殖场的主人何云眼里，更是挣钱的宝贝。
何云：我们捕捞它的时候都要轻拿轻放，担心伤了它，伤了它就有点暴殄天物啦。
那么，“美人鱼”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呢？
何云：它游动的姿势挺优雅的。别的鱼抢食挺凶猛的，它在水中缓慢缓慢地游动，吃食像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吃食慢慢地咀嚼，和女孩子的感觉是一样的。
记者也想见识一下美人鱼到底是什么样儿，谁知要一睹美人鱼的芳容，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记者：这条是？
何云：这条是我们的观赏鱼。
记者：这个是不是美人鱼？
何云：这条不是美人鱼，它是我们的锦鲤，它是鲤鱼。
记者：它是冒充的美人鱼啊。又来了一条。
何云：这不是美人鱼，它是鳙鱼，花鲢。
记者：胖头鱼吧？
何云：对，胖头鱼，红色的胖头鱼。
记者：也是一种变异的？
何云：对，这属于上层鱼。

在两条假美人鱼出场一个小时之后，真正的美人鱼还没有现身。因为这鱼非常少，又很机灵，很难抓到，所以它的售价一直很高。
何云：在我们泸州地区来说，这个鱼的价格应该达到八十元一斤左右。
三年前，何云从第一眼见到“美人鱼”开始，就为它着迷，并且发现了“美人鱼”背后更大的商机。为了这个商机，他放弃了年收入两百万元的建材生意，三年来坚持不懈，不断投入。人们开玩笑，说他把老婆都当成了摇钱树。
妻子蒋晓勤：我说，我真的是你的摇钱树，反正你没钱了，你摇一摇，钱就来了。看你这样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其实有些时候真的很生气，但是看到他的样子，你不忍心，很多时候不忍心说他，真的不忍心说他。
何云夫妻俩生活在泸州市胡市镇。原来他们俩一起做建材生意，这个“建材超市”就是两个人开的第一个店。在2008年，他们已经有十个这样的店，年收入两百多万元。当地人都说何云是个“跷脚老板”。
杜文兴：他十个店都在为他赚钱，人家就称他“跷脚老板”，不干活都有钱用。
罗涛：（他）翘着二郎腿，就喝喝茶，然后什么都不管，每个月就有很多钱进账。
原来整天喝茶聊天，每月就有二十万的纯利润，而自从迷上美人鱼之后，何云完全变了个样，养鱼三年多，整整瘦了四十斤。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何云为什么会迷上美人鱼呢？
2009年的一天，何云去广东顺德旅游的时候，偶然见到了一种鱼，这鱼让他过目难忘。
何云：它的头圆圆的，有一个钳子，它的刺就像美女穿着一条裙子，它张开在水中游动的姿势，看着特别的优雅，特别的舒服。我就问，这个鱼是什么鱼啊？
当地人告诉他，那种鱼叫“美人鱼”。更重要的是，他从“美人鱼”身上发现了一个比做建材更有诱惑力的商机。
从广东回到老家之后，何云对美人鱼念念不忘。他在水产市场了解到，美人鱼就是这种黑色的鱼的变异品种。这种鱼叫美国斑点叉尾鮰，养这种鱼的池塘里都会有少量的“美人鱼”。
何云：它有刺啊，要刺人啊，小心点啊，手轻轻地碰啊，它就要刺人啊，它就像这个鱼就有刺啊，它就像一把钢钳，所以我们取个名字叫钳鱼。
记者：钳鱼？
何云：对，就是它。
因为斑点叉尾鮰几乎没有骨刺，出肉率高，很受市场欢迎，当时广东的产地批发价是八元钱左右一斤，而运到泸州卖，价格能涨三倍，美人鱼的价格更能高达五十元一斤。
何云非常兴奋，他认为，相比原来的生意，养鱼更加诱人，他要建一个全泸州市最大的斑点叉尾鮰养殖场。
何云：说真话，就是挣钱，再挣钱，别的没有什么追求，把自己的财富积累到更大的程度。
记者：那你是对原来建材生意的赚钱速度还不满意？
何云：对，我觉得它来得太慢了一点。

2009年11月之后，何云这个原来悠闲的建材老板开始忙碌起来。
他首先花了二十多万元，在泸州市海潮镇陈湾村承包了三百亩低洼地。签合同的当天，村民一致要求何云现场就付清一年的租金，因为何云要在这里干的事情让他们非常担心。
朋友胡文康：农民就是你租了地，你就必须要付钱，万一你干不了，也就是我说的那种，万一你哪天跑了，人跑了，我向谁要钱去？
朋友杨永华：对他的养殖方案持很大的怀疑，总认为他养殖不好。
何云：当着我的面嘲笑我，背后也议论我，说我是钱多人傻，大脑让钱烧昏了，跑到这个地方来投资。
不管别人怎么说，何云就是被美人鱼迷住了。何云经常不回家，一心筹划养鱼的事情。
妻子蒋晓勤：我们那些朋友说，多久没有看见你老公了，你老公在干嘛？我说，你们没看见，我也没看见。我说，不管什么事情，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反正一意孤行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云知道，妻子跟大家的看法一样，绝对不会同意他去养鱼。2009年12月，何云自做主张盘掉了六个建材店，抽出三百万资金，开始在这小山沟里修建鱼塘，从设计到选料都自己操作。
何云：当时修的这个泄洪口只有三米宽，中间是土夯的工程，外边做的是砖混，做的是二四墙，当时就是这样的结构。
记者：那时候想节约成本？
何云：对，节约成本。因为修的堤坝比较多，面积铺得广，要精打细算。
何云以最快的速度在三百亩低洼地里修建了七口既经济又实用的鱼塘，但他不知道，他修的鱼塘已经埋下了隐患。
2010年，他陆续投进了四十万尾斑点叉尾鮰苗。2011年6月，其中的大约五万尾斑点叉尾鮰已经长到了商品鱼规格。更让他高兴的是，在自己的鱼塘里终于出现了他梦寐以求的美人鱼。这种鱼就是美人鱼。就是到了今天，何云见到美人鱼，依然爱不释手。
记者：把两条都给你。
何云：小心点抓它，它要刺人，美人都带刺的。你看它身体的弧线，它的鳍通身都带黄色的，透明的，它在水中浮动的姿势就像穿着裙子一样，它在水中把鳍张开游动的姿势挺优美的，挺好看的，红色带粉红色的感觉，就像少女的皮肤。
当时市场上斑点叉尾鮰的价格非常高，普通的斑点叉尾鮰卖到十七元一斤，而美人鱼则可以卖到八十元一斤。这五万尾鱼，何云至少能卖两百万元，何云充满了期待。但他没有想到，他寄予厚望的五万尾鱼会在瞬间付之东流，而问题就出在他自行设计的鱼塘上。
2011年6月下旬，当地连降大雨。7月1日，工人何玉强在场里值班，当他在池塘的泄洪口清理杂草的时候，险情发生了。
工人：我还在埋头清理杂草之类的，一下子人就滑下去了。

何云：当时我在6号塘的鱼塘坎上，就发现这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了，好像在震动，我觉得肯定要出事，就刚向下边走来的时候，这一端就轰的一声坍塌了。
五万尾斑点叉尾鮰随着洪水冲进了稻田。
村民：有人还几百斤几百斤捡到了鱼。我们老百姓都说，这次要把他冲跑掉了。
何云和工人在塘里拉网，拼命要保住鱼，但水势凶猛，大部分鱼还是被冲走了。闻讯而来的妻子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妻子蒋晓勤：看见基本上没什么鱼了，水也冲得差不多了，当时我就嚎啕大哭，真的。没想到，一场大雨，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价值两百万元的鱼就这样化为泡影。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鱼塘被冲垮的第八天晚上，何云在巡塘的时候发现，一些鱼非常蹊跷地浮在水面。
何云：这次死鱼的情况很奇怪了。当时的时候，它的头部朝上，尾部朝下，它是垂直地竖在水面上，它的眼球凸出，像是金鱼的眼睛一样，眼球凸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死鱼的数量成几何倍数激增。
工人：头天只有几条，一个塘上十条，然后隔天，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一天比一天多，最多的时候，一个鱼塘的面上铺满。
何云马上用消炎药杀菌，但是用药反倒起了反作用，鱼死得更快更多，何云感到大难临头了。
何云：如果这个鱼病，我所有的养殖场都蔓延开来的话，导致的损失就是全军覆没了，就是我已经完蛋了，成了穷光蛋了，就是我养殖的技艺是彻彻底底失败了。
记者：你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
何云：不是到了悬崖边上了，而是一只脚已经踏到悬崖外去了，当时心里承受的压力是相当相当大的，已经达到了我身体承受的极限了。
何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鱼一层层漂上来，他已经有了失败的预感。如果失败，那么他就是倾家荡产，再没有翻身的可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成了他危急时刻的一线希望。
他叫李俊兵，一家著名水产饲料企业的销售员。何云和李俊兵早前认识。2011年7月13日，就在何云的鱼病最严重的时候，他拨通了李俊兵的电话，李俊兵十万火急地赶到了养殖场。
李俊兵：当时我一看，一看全身出血，然后比较红，我当时第一个判断就是出血病。因为我们斑点叉尾鮰的出血病分为两种，一种是细菌性的，一种是病毒性的。如果说我们的叉尾鮰发生了病毒性的出血病之后，我们如果用不恰当的药的话，反而会诱导它死得更多。
在分析原因之后，李俊兵开始对症下药。
何云：就把李老师看成救命稻草，看成一个绳索，我抓着它，如果这个绳索断了，我就掉下悬崖了。
第二天，何云非常惊讶地发现，两口鱼塘的鱼发生了变化。
何云：第二天早上，工人说，老板，这药品见效了。当天捕捞上的死鱼就几百尾了。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一二十尾了。
这次鱼病，何云又损失了将近两万斤鱼。接连两次灾难，何云损失惨重，如果不是搬来救兵，那他的财富梦想就可能破灭了。这时，何云开始反思。

何云：不管是天灾啊，人祸啊，我们都遇全了。（我）发觉，凭自身的能力，要达到我设想的高度，肯定是有很大的困难，甚至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达到我所预期的目标。
李俊兵的出现，让何云感受了内行的威力。他意识到，要少走弯路，快速实现自己的梦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
2011年8月的一天，何云再次把李俊兵请到了自己的养殖场。
李俊兵：他说，李老师，你看，这一片都是我的，从上面到下面，从那边到这边，这一片都是我的，你看这些树都是我的，这个山也是我的。当时我觉得，可以可以可以。
当天晚上，何云和李俊兵彻夜长谈，他把自己的财富计划和盘托出，而且主动要求成为李俊兵的客户。
李俊兵：当时我就感觉到，我觉得这就是一只猛虎，这就是下山来就是要寻找猎物，最后一定要捕获猎物，就要成功，就是感觉到一种诚意和一种激情，让我们觉得这就是好的合作伙伴。
其实，何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机会。
这是李俊兵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全国驰名的水产饲料企业。当时，这家公司正在实施一项针对用户的帮扶计划。刘汉元是这家公司的董事局主席。
全国政协常委、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我们要给大家说，你一定要让你的用户成长起来，你才和你的用户共同成长。如果我们的用户他养殖亏损了，他因为鱼病损失了，他退出这个市场了，他越做越小了，那我们为自己着想的角度来讲，我们自己的路也越走越窄。所以这个中间我们倡导万户共同成长计划，你发展我支持，我们共同发展，我是觉得这个事情上来讲，能够产生很多互补。
何云想的就是让自己纳入对方的帮扶计划，用对方的力量弥补自己的短板。让何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步出奇地顺利。
通威集团重庆片区总经理万学刚：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和他的理想抱负，我们非常看中。我们制定了包括技术、服务、产品等等，包括资金方面的支持计划。
刘汉元：你比如说，他有干劲，也有一定的经营管理能力。企业以饲料作为一个服务的载体，然后提供一个整个的完整的解决方案。全国级的专家、世界级的专家、公司里面的专家都可以成为他的资源，支持他，协助他，辅助他。
有了这家公司的支持，何云如同吃了定心丸，他要重整旗鼓。鱼塘里还剩下三十多万尾鱼，一天饲料钱要两万多元，继续养，钱从哪来呢？
何云：满脑袋都是想着保证这个鱼吃好，自己保障它正常生长，就是钱，我总结就是一个字——钱。
妻子蒋晓勤：基本上每次回来都是“你那里还有多少钱？你那有多少钱？”我说，我不是聚宝盆，我也不是你的银行。
何云又打起了建材店的主意。2011年的一天，他回家和妻子商量，干脆卖掉剩下的几个店。
妻子蒋晓勤：这个店我不坚持一样的，跑不掉，这么辛苦找的这些钱全部都投在那上面，如果真的赔了，到时候全是一场空。
留下来的这间店是他们的第一个建材店，妻子舍不得，也想给这个家留条后路。十个店卖了九个，直到现在，何云的妻子仍然为之惋惜。
有了资金，养殖场输入了血液，李俊兵这个时候也成了他的养殖顾问。在李俊兵的指导下，何云加宽了泄洪口，学会了预防鱼病，渐渐成了养鱼的内行。
记者：一伸手就知道了？
何云：对。养鱼的人，伸手拨开水面，能看到这个水的底层水和上层水的颜色是一样的，就说明这个水质的调控还是可以的。然后再抓起来闻一下，看它有没有刺鼻的气味。如果有臭鸡蛋的气味，那就是硫化氢有一点超标了。
2011年，何云一共有三十万斤鱼上市，其中美人鱼占到总产量的20％，虽然还没有达到他的目标，但是何云很开心，因为养殖总量上去了，养殖场的利润超出了他的预期。
何云：2011年能够达到十七元一斤的时候，对我们养殖户来说是无法想象的，这个利润的空间已经增长了60％左右了。我有三十多万斤鱼了，多挣近两百万了。我觉得当时自己还挺幸运的，当时销售这个鱼，把自己以前一切的损失都降低了。
2012年，何云在当地牵头成立了水产专业合作社，带动三十多个养殖户发展水产养殖。现在，他的养殖面积达到六百多亩，成为泸州市最大的斑点叉尾鮰养殖企业。
编导：张丽　赵阿卉
摄像：武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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