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经]90后女孩被逼一夜长大之后

这里是位于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的一个蓝莓种植基地。 柳莺：尝尝看，好不好吃。
主人是这个叫柳莺的90后女孩，她正在接待从金华市青少年宫来的小朋友。今天，孩子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摘蓝莓，吃蓝莓。
有人是这样吃的，还有人是这样吃的。
记者：热不热？
游客：我们的热情比太阳还要热，所以说我们感觉不到热。
游客：你要吗？先吃我的先吃我的。
记者：好。
柳莺告诉记者，她看中的就是孩子们的热情。
柳莺：小孩子他们吃过之后，了解之后，他们会跟旁边的小伙伴、家里、朋友说，我今天去蓝莓基地了。这样一传一个，对我的基地宣传也是非常有效的途径。

蓝莓吃得差不多了，小家伙们把柳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起了问题。
游客：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种蓝莓？
柳莺：我为什么会要种蓝莓，这个就是一个非常非常长的一个故事了。
柳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在接下来的采访中，当记者再次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情绪有些激动。
柳莺：那个真的是……那个场景现在是不能回忆，这是我的泪点。就是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以前电视剧看得也蛮多的，当时就觉得这是拍的吧，电视剧。然后现在想想，当时跟我妈，现在跟我爸也说，真的感觉像拍电视一样，真的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曾经，和这些来采摘蓝莓的90后女孩一样，在城市里长大的柳莺爱漂亮，喜欢自拍，有着优越的家境和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父母。到现在，很多人对于她种蓝莓创业仍感到意外。
柳莺父母的朋友张文香：我都不相信，我说一下子有这么本领的女儿，现在我才知道，才发现这个女儿有这个才华，我们所有认识的人都不敢相信。

柳莺的朋友陆佳媛：像我这种体形，你说来种田、种蓝莓，弄农业方面还行。她那么瘦瘦小小——我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都不怎么讲话的，话挺少的，人堆里面话挺少的——后来她说种蓝莓了，不可思议。
人们说，柳莺在18岁那年，因为一件事而一夜长大。
柳莺父母的朋友张文香：一个晚上想通，好像第二天变了一个人，都是这样子说。第二天这么懂事，讲话都好像不一样，我说真奇怪，人真的会变的。
柳莺父母的朋友孙雅玲：等于就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不一样嘛。这个性格就是这样，一下子变得，她就完全完全变了。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呢？在这个瘦弱的90后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柳莺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每一年，父母都为她拍照留念，记录成长。
这是金华市市政府所在的大楼，柳莺一家曾经就在正对面这栋楼的二层，父母做布料生意，柳莺有着令人羡慕的优越家境。柳莺告诉记者，曾经，她没有太明确的梦想，只渴望像这些赶着上班的人一样，大学毕业找份工作。然而，17岁那年，柳莺的愿望被粉碎了。 这是柳莺的高中毕业照。2009年6月，柳莺高考结束，被上海的一所大学录取。暑假的一天，她突然向母亲提出，要把家里的房子卖掉！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卖房子也是她决定的。当时我说，房子卖掉的话，那你就没有房子了，因为这个房子应该给你的。她说，我不要房子。
柳莺：我说过，这房子会给你们买回来的。
采访中，提到卖房子这件事，柳莺的父亲情绪突然反常起来。
柳莺的父亲柳卫忠：我就是想让女儿有房子。
记者：给她留下点什么。
柳卫忠陷入了沉默。那么，在柳莺决定要卖房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里是柳莺的父亲柳卫忠的老家。7月是当地人收割稻谷的季节，每年这时候就会有很多白鹭在田里啄食稻谷。
2008年7月15日，也是这样的日子，父亲回老家帮爷爷奶奶收稻谷。二十多公里外的金华市区，家里只有柳莺和母亲两个人在家，突然，电话响了，有消息传来，父亲出了车祸，生命危在旦夕。

柳莺：一个年纪蛮大的护士，她就跟我说，你不要哭，你在这儿等着。然后我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拿着那个手机，我不知道我该找谁，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无助。
那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家人都在医院守着，这时，柳莺走向了母亲。
柳莺：当时我没哭，我一碗白粥拿给我妈说，我说，你一定要吃下去，我说，爸爸还要靠我们呢。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她说，妈妈你要吃的，爸爸做人这么好，肯定会好的。她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几个姐姐都不相信。
安抚完母亲，柳莺走向重症监护室，隔着门窗，她喊道，爸爸。
柳莺：我每次一喊他，他手就会动一下，甚至跟他讲话，他会流眼泪。他听得到，他醒不过来，那个时候感觉，我就觉得像电视剧一样，你知道吗？你叫他，他会有反应，甚至会流泪。

2009年6月，同学们开怀大笑，庆祝大学生活即将到来。而此时，在柳莺家里，父亲几次手术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还欠了近四十万元。因为大脑受损严重，父亲的智力只相当于十岁的孩子，后续治疗还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柳莺的大学学费也没有着落，一家人眼看着走进了死胡同。但人们还记得，当时的柳莺经常说这样一句话。
柳莺的姨妈何竹兰：她总是说，困难总会过去的，等我毕业了，我妈妈会好起来的。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当时最主要我其实也没什么说，还有点依赖女儿一样，其实她那么小，还什么事情觉得还是要跟她去商量，她好像就是我的依靠。
柳莺：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是突然间懂事起来，我们家就我这么一个孩子，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觉得我必须要扛起这个家。
2009年6月底，柳莺一家回到父亲的老家，住进了这间房子。
柳莺：房子卖了之后搬过来的。
记者：都什么东西是以前的？
柳莺：这些沙发，这些桌上……不要拍我。
市里的房子卖了六十多万，还完债，柳莺决心用剩下的二十多万边读大学边创业，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不久，村上有人听说，柳莺买了一批苗，三十块钱一棵。在当地，种葡萄的人很多，一颗葡萄苗才两块钱。什么苗那么贵呢？一打听，这东西叫蓝莓！
村民：不知道什么蓝莓。蓝莓什么样子的，我们都不知道。
村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小的东西，这个东西怎么这么贵的，我们想不通。
不光村民想不通，很多亲戚听说柳莺投资十几万种蓝莓，也都很意外。
柳莺的叔叔柳卫民：那是相当意外。我说，这个东西我没听到过，附近又没有这个产业种植过，所以相当意外，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她说，我能从蓝莓上赚钱，你房子卖掉的话，我们可以赚回来。
柳莺：当时是出于家庭的考虑，第一它这个经济效益又高，然后在我们这个市场又是一块空白。只要种活了，我们家就有钱了。

一场车祸让父亲瘫痪在床，一家人只能卖了房子挤在这间小屋里，19岁的柳莺被逼着挑起改变一家人命运的重担。柳莺想，一斤蓝莓能卖两百多块钱，种出来就有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而在很多人看来，做当地人都不敢尝试的事，柳莺的选择简直就是一场赌博。
记者：平常也穿这样的短裤吗？
柳莺：我穿休闲比较多。
记者：穿休闲比较多。
柳莺：别拍我。
第一次下地干活，柳莺就穿着像这样花花绿绿的衣服，农村里的很多东西是她以前没有亲眼见到过的，比如，青蛙。
记者：跑走了。
柳莺：出来了，它刚刚就在草这个地方。

一碰到青蛙、蚯蚓之类的动物，柳莺就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柳莺：就这样，反正眼睛闭起来，就啪啪啪敲，按实，管它碰不碰得到，反正手套戴着，也不管了，就给它按实了，其实就想没有，没有蚯蚓。
这是柳莺在上海读大学时的照片。柳莺的大学生活注定和别人不一样。每个周五，当身边的同学正在迎接周末的时候，柳莺早已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2010年3月的一个周末，柳莺回到家，到地里一看，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很多蓝莓苗出现了干枯死亡！母亲干着急没办法，只知道拼命地割草。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我也没办法，给我丈夫又不能讲，讲了他又会心疼我。我在田里，他都要骂我回来。那不行，我说，回来的话，那个草不除掉的话，这个蓝莓肯定不行的。
柳莺的姨妈何竹兰：我妹妹那时候也哭，柳莺也哭，说那么多的苗死掉了，好像是很可惜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四千棵蓝莓苗死得只剩下了一千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一天，蓝莓地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棵接着一棵的蓝莓树被挖了出来，转移到了盆里。一个星期后的上海，柳莺正在宿舍里上网，突然，表姐在网上说的一句话把她给说蒙了。
柳莺：她跟我说，你妈上电视了。我说，啊？我当时不相信。她说，你看，去那个什么网上找，昨天那个新闻。然后我就去看了，当时我就愣住了，看完之后我就哭了。我室友看到了，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妈上电视了。她看完之后，她就什么也没说，她就陪在我身边，等我哭完。
三个小时后，柳莺回到了家。走在蓝莓地里，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不远处，母亲在烈日下弯着腰干活，和以前相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当时，在母亲旁边，就摆放着这些蓝莓盆栽。到现在，柳莺还记得当时母亲在电视上说的话。
柳莺：她说，有没有人要这个蓝莓盆景，她全部可以低价销售掉，因为我爸要医药，我要读书。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我想把它卖掉，没有跟女儿讲，也没有跟朋友讲。他们看到电视，这几个朋友愿意把钱借给我。
记者：当时（钱）已经很紧张了吗？
母亲：是，因为女儿要读书。

蓝莓树不断死亡，家里连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眼看着钱又快花光了，母亲就想到瞒着柳莺把蓝莓做成盆景来卖些钱。盆景最后只卖掉了二十多盆，很多亲戚朋友看到电视都伸出了援手，加起来总共借给柳莺十几万元。他们劝柳莺不要再种蓝莓了，用这些钱换个项目做。而柳莺的决定却是，不仅要继续种，而且还要扩大规模！
柳莺的叔叔柳卫民：马上第二次就投入了，我就反对。我说，这么大的投入，可能到时候很危险。第一，家里没钱，都是靠借钱支撑出来的，第二，销路也是一个问题。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我本来想就放弃，这点钱放进去，柳莺她不肯，她说我们再引种，再去种。
柳莺：它并没有说四千棵全部死亡，一棵都不剩，我说再租一点，反正我就豁出去了。
说是豁出去了，其实柳莺早就做足了准备。她告诉记者，第一批蓝莓苗成活率低的主要原因是品种不合适。在更换了品种之后，果然，2011年开花，2012年结果。努力三年，蓝莓终于是种成了！柳莺给自己的蓝莓定价八十元一斤，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市场上的蓝莓已经跌到了三四十元一斤。柳莺的蓝莓到底该怎么卖呢？

2012年5月的一天，柳莺来到这个批发市场推销蓝莓。看着一个个忙碌的商家，柳莺连口都不敢开。
柳莺：我就是这样，一盒蓝莓拿起来，走到那个店门口，没进之前先深呼吸，我说，豁出去了，然后我就进去了。
一家接着一家推销下来，尝的人多，买的却一个都没有。从批发市场出来，柳莺又瞄准了街面上的几家水果店。
柳莺：我一进去，我说我是种蓝莓的，我一走进去，我说我是种蓝莓。小姑娘跟我差不多年纪，她说，不要不要不要，走走走，她就这样。我就有点生气，我说，你怎么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啊。
有人往外哄她，有人是爱搭不理，有人想要蓝莓，却把价格压得很低。眼看着一个多月都过去了，送出去的蓝莓都石沉大海，巨大的压力折磨着柳莺。
很快，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金华的蓝莓基地非常少，市场上的蓝莓大都是从北方运过来的，7月中旬，北方蓝莓的集中上市导致价格迅速下滑，从原来的每斤一百多元下降到了三四十元。
柳莺的母亲何竹云：我们都坐在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发愁7月份成熟这一批怎么办，去想办法，我说，只能你自己想办法。到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把压力给她了。真的卖不掉，便宜也要拿出批发掉，也要卖掉。
柳莺：我说，为什么要跟他们卖十块钱（125克）、九块钱（125克），卖这种价格呢？我当时就觉得，好像我的东西不应该值这个价格，然后我就一直坚持。
柳莺坚持不肯降价，而她的坚持也正在把一家人苦守三年的希望一点点耗尽。
7月的一天，一辆路过的车在柳莺的基地旁边停住了，下来的人在尝了几颗蓝莓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柳莺：他说，你去给我摘，你摘多少我要多少。然后我就跟我爸两个人——我记得特别深——去摘，就想着摘一颗就是钱，摘一颗就是钱。
摘着摘着，柳莺想到，自己的蓝莓最大的优势就是新鲜，只要有人来采摘，就不怕卖不出好价格，可问题是，怎样才能吸引游客呢？
游客：再来一个这个。
游客：施伊妃，减油！施伊妃，最差劲！施伊妃，最差劲！
柳莺告诉记者，2012年的这个时候，基地就像现在一样热闹。为了宣传自己的蓝莓，柳莺和青少年宫合作，免费把这里作为小朋友们的暑期实践基地。

记者：这个蓝莓是从哪里来的？
游客：这是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那个阿姨给我吃的。
记者：好不好吃？
游客：好吃，比超市里买的好吃。阿姨，你尝一下。
记者：你真懂礼貌。
游客：叔叔，你也尝一下。
记者：谢谢。
游客：不用谢。
记者：什么味道？
游客：好吃，好甜。
孩子们的口碑果然有效，有的家长还成了柳莺的客户。采访期间，记者发现，有很多带着孩子一起来采摘的游客。
游客：吃的话，小孩子，我想，摘的这个氛围留给他印象最深。

游客：采访一下。
记者：你们是一家人过来的今天？
游客：不是，朋友几户人家一起过来玩玩。
记者：今天买了多少盒？
游客：没数过，几十盒吧。这个新鲜，味道更甜。
游客：以前，蓝莓好多都是进口或者北方的，我们当地种植的好像就这么一家。
2012年8月，柳莺的创业故事登上金华的各大媒体，来采摘的游客越来越多，今年的销售额预计将达到两百多万。
柳莺：来，给你上个镜。
现在，柳莺的父亲不仅恢复了记忆，还可以干些简单的活。柳莺告诉记者，家人的健康平安永远是她最大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