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应婚嫁旧风俗记忆

我的老家在苏北宝应，由于两个姐都在苏州，加之老爸每逢春节前就从老家赶来苏州帮我照看的女儿。工作十几年来都没有机会回老家过年，一直在苏州或在河北邯郸（爱人的老家）。今年过年前夕，我的大姑奶奶（宝应地区土话，指的是我父亲的大姐）打电话告诉我，他的孙子今年春节初三“暖房”初四“正日”，让我回来。
“暖房”（宝应地区也叫“催妆”）是指结婚前一天。男女双方在结婚的日子商定下来之后，双方都要做些婚前准备：有的人家提前挑个好日子将姑娘嫁妆发到男方家，也有人家会在暧房发嫁妆。在暖房日，男女双方家里都要置办酒席招待亲朋好友，酒席一般安排在晚上，主要亲朋好友通常都要到场，一般舅舅，舅母坐主席（上席）所以这一天吃的酒就叫暖房酒。新娘，新郎也有事情要安排。新娘出嫁前，暖房日要沐浴更衣，一般由伴娘（姑娘家在当地挑一个比较出众的姑娘，或是亲戚朋友们中跟新娘要好姑娘）陪同休息；第二天梳妆打扮，等候新郎的到来。新郎暖房日除了招呼客人外，也要沐浴更衣，临睡觉前，男方家安排一个童男子（一般是近亲小男孩，或者是伴郎）陪睡。第二天，陪睡的童男子在新郎床上可以获得压床钱。新人床下面一般会放些枣子，花生和糖果糕点之类的食品，寓意新人红红火火添子添孙,早生贵子。
我参加的仅是“正日”， 正日是结婚的当天，这是新人最关键的一天，也是礼仪最多的一天，也是新郎迎娶新娘的终生难忘的日子。当天，婚礼的场面简直与苏州城里相差无几，庞大的车队，一辆接一辆，录像、乐队一个也不缺。院里院外搭起大帐篷，厨师在案板上娴熟切着，灶头上热气腾腾，到处弥漫着油香味。
说实在的，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宝应乡下结婚还是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乡下最热闹的莫过于春节期间有人结婚了，以前我们这里的结婚程序很复杂，订日子要选黄道吉日，阳历阴历要成双，双方要商定好。老家是苏北里下河地区，到处是河道，河中的披彩新娘船中成为儿时最爱看的一道风景线。迎亲用的全是水泥船，距离不远的用人力撑，稍远的用机帆船。
新娘子出嫁前几天，要少吃，少喝水，因为在船上不能方便，否则不吉利。吃完午饭后，重头戏也该开始了，新娘出门前，新娘子的兄弟还要履行“捏锁方”（宝应地区方言，就是将嫁妆的箱子进行上锁）程序，我们那里只有娘家的兄弟才有权利，不锁的话，新娘子是不能出门的，这时福奶奶（宝应土话，就是伴娘，不同于苏州的要选未婚女性作为伴娘，一般选有子孙后代同堂、家庭较为幸福美满的中老年妇女）身上揣着大红包给他。一般人家即使不缺什么，也要“闹”上这么一回，福奶奶和新郎要拿红包，打发新娘子的兄弟姐妹门，凑个喜庆。此时新娘子要哭哭啼啼，以示对娘亲的难舍难分，对父母的养育之恩表示不忘，不哭要被乡邻们说闲话。此时娘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可能哭上一阵，以显示对她成为别人家的人而伤心。蒙着一大块红布的新娘子就被男方请的福奶奶在隆隆的爆竹声中一步一步地搀着进入婆家来的新娘船。新娘脚不沾地，搭着父亲或哥哥的鞋子，或者由哥哥背着上新娘船。
西边的太阳渐渐落山，此时也是新娘船进入婆家的大好时辰。若是遇上两只新娘船同时进村，或是路遇十字河口同向而行，热闹就会平添几分。双方的迎亲喇叭要在一起比赛吹奏技术。吹子（宝应方言，就是吹锁呐的艺人）会拿出看家本领，脸涨得通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癞蛤蟆一样。如果两只新娘船都要经过一座桥或一个十字河口，虽然还有一段距离，撑船的会赖下屁股使劲。若同时到又互不相让，为抢吉兆，就会看到性急的穿着红布鞋的新娘子出来助新郎一臂之力，更有甚者，福奶奶也齐上阵，河两岸看热闹的人笑得滚下河的都有。新娘船快到新郎家时，站在船头的人开始点燃爆竹，听到爆竹声响的新郎家，也开始放爆竹，双方爆竹声此起彼伏，整个村落都笼罩在喜气洋洋之中。
接下来新郎家亲戚们开始从新娘船里搬运嫁妆，以前我们那里的，多半是婆家出钱由新娘子家人去买，嫁妆有：彩电、洗衣机、沙发、皮箱、被子、木质马桶（我们宝应人称之为“子孙桶”）等。而木质马桶只有新郎家的姑爷才有资格搬运，所以一般吃完午饭后，姑爷一直被人看管好，防止他躲藏起来，等他不情愿且难堪提着马桶时，围观的人朝他说着粗俗不堪的话，引得人们捧腹大笑。最后新娘在福奶奶搀扶下一步一步进入婆家大门。进之前，还要进行跨火盆的仪式，一是说明进入婆家时，将娘家的晦气烧掉；二是隐喻小两口今后的日子越来越红火。新娘上岸后，到船上摸硬币和红蛋，差不多是小孩子们最乐的事儿。进入了婆家，大人小孩在鞭炮声中品评新娘子的长相、人品。这时，往常再泼辣的姑娘也变得矜持了。
再接下来举行结婚仪式——拜堂。忙碌了多日的公婆由乡下土司仪安排，坐在点着香烛的大席上首，边吃果子，边呷酒。劳累了大半辈子，不容易，该受儿媳一拜了。吹子都站到堂前哇啦哇啦使劲，爱出风头的吹子还故意用鼻子吹，惹得众人一阵阵喝彩，把气氛推向了高潮。村中的小伙子专挑新娘看，有时还要说几句热臊话，甘愿挨上人家几个白眼。最爱让人看的便是众人将灶上用的灰爬子（宝应地区的灶上用来掏灰的）放在公公的肩上，隐意着“爬灰”（宝应地区方言，就是公公与媳妇相好）。更有甚者，将公公脸上摸成全是灰，也是隐意着“爬灰”。此时，笑声、喊声、鞭炮声搅在一起。
仪式结束，小夫妻俩欢欢喜喜入洞房，然后挂上门帘（一般由媒公进行，需要说上几句叫好的话语），随后众人全哄到蒙着红纸的窗前，早有人拿着一把芦柴或小木棒站在那儿，迫不及待地捣窗户。此时的婆婆正在灶间眯眯地笑呢！红的、绿的、大的、小的、硬的、软的，各式各样的糖果从窗子里飞出来，众人们在叫喊声中抢得不亦乐乎，捣得越厉害，飞出的糖果也越多，此间还夹杂着难听的臊话，有时的捣窗户的要说话：一捣一戳，养个儿子上大学；一捣一拖，养个儿子做官；一捣一拔，一肚子养十八；一捣一撂，养个儿子呱呱叫。演完了这个节目，接下来则围在喇叭班前听唱老戏。这里的戏班往往是一男一女对唱，唱词是我们老家的淮剧，粗俗却耐听，唱到节骨眼上，男女唱骂到一块儿，众人哄堂大笑。
回门是结婚日的继续，也就是第三天，一大早新人起床，由新郎陪伴打着伞，新娘提着洗漱用水或是其它垃圾倒到门外垃圾堆或是家里洗手间，放鞭炮，开始新的娘家生活的第一天，新娘一般要求做一顿早餐，然后收拾一下由新郎陪伴准备回门，新娘家也安排男士过来“瞧招”（宝应地区方言，就是与男方家里人会亲，以便于日后避免亲戚对面不相识）。第四天由新娘家安排“遥招”（宝应地区方言，主要是女士为主，目的与瞧招一样也是会亲）。第五天带来新娘家父母与亲家相认加深感情。
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也认识到过去的陋习缺陷太多，于是旧的婚俗也在不断改变，逐步向节约、简朴有纪念意义方面发展，现代许多年轻人已不再按照古典的传统进行，他们把婚礼的时间缩短成了两天，把正日，回门，瞧招，遥招合为一天。既省钱，不累人，又把事情办成了两全其美。还有运用现代高科技产品（拍照，摄像）留下人生最美好的回忆。
作者简介：王晓山，男，72年出生，江苏宝应县人，大学本科，现任江苏省苏州监狱办公室副科长，中国政法大学监狱史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出版个人专著：《图说中国监狱建筑》、《逝去的影像——清末民国监狱老照片》、《当代监狱规划设计与建设》，参与编写《监狱形态论》一书。并在多种监狱内部刊物或监狱网站发表各类监狱建筑类论文三十余篇，计20余万字。研究方向为中国监狱建筑学、中国监狱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