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时节，青春岁月的秧歌记忆

我们在农场生活劳动的年代，没有手表，没有闹钟，每天全靠农场统一布放到各个大队的高音喇叭掌握时间。清晨，伴随着“东方红”乐曲和着“宝应湖农场广播站”清脆悦耳的呼唤声醒来，听着金湖文工团录制的新秧歌教唱：天上白云啊….啊……，朵连朵哎…哎，贫下中农心连心，嘎嘎隆冬代哎，嘎嘎隆冬代……在秧歌声中吃完早饭。我们大队知青比较多，有近200个扬州知青集中居住在新四队几排大草房里，大忙季节，为了赶季节便于派工安排方便，一般不等高音喇叭响起，队长的哨子声就会提前响起。那是插秧时节，东边天还没有完全泛白，队长派工的哨子声就响起了：男的平田，挑秧，女的秧池拔秧，栽秧……“拔秧”？中学下乡劳动时插过秧，拔秧还真的不会！边穿衣服，边和同宿舍的小D叽咕着。来到秧池边（育秧的田块），里面满是“嗦嗦”声，农场的女农工们已经在拔秧了。看她们的双手紧贴秧田的泥坂下去，自然游刃在秧根之间，右手刚握住一把秧苗迅速往后拔起，左手紧跟向前抓住一把秧苗迅速拔起。当两只手都拔满了秧，就合并为一把，顺手在水里“扑扑”浞净带泥的秧根，顺带也将秧把浞齐整了，拈起一根秧苗缠饶一别，一把秧完成，然后丢在身后。看了一会，我们也跃跃欲试的下了秧池，强忍着一股钻心彻骨的冰凉，踩着一池的腻滑，秧苗还没拔出一把，队长就喝住我们：双手要紧贴着泥坂、靠着根……看似简单，其实没有一点水田劳动经历的我们根本拔不起秧！队长让我们看清楚了再动手，别破坏秧苗……到太阳升起时，每个人的身后都已歪斜地卧着一条蜿蜒的绿色长龙。
男知青们忙着平整稻田。水田里大家一字排开，每个人都挥一把耥耙边耥边退。耥耙张着几支铁抓般的疏齿在稻田里前后耥着，我们队是芦柴滩上开垦出的水田，耥耙不时会扒拉出一些芦苇根。随着耥耙来回拖动泥浆飞溅，水田慢慢被抚平，有明显高低不平处，就牵一条水牛过来，身后拖一块厚木板，厚木板上常常站立一谙熟耙田技术的能人，手里抓住两根连着牛鞅子的粗绳子，身体后仰着，嘴里得意地幺五喝六，像瓦匠抹墙用的腻壁似的，把水田抹平。秧田被耥得细软、浓烂时就可以插秧了。
　　男知青们挑着秧把担子过来了。挑秧担子的男人，小腿肚子紧张得绽起了块块垒垒的肌肉，遇到小缺口还要挑着担子潇洒地一个大步荡悠过田埂。甩秧把是男知青最兴奋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甩秧把的经验，攥住一大把秧梢，十来扎秧拎在了手里，胡乱地甩出去，就像布了一张绿颜色的网，秧把毫无规律地“啪嗒啪嗒”地散落在水田里，每到此刻，女知青们还没等他们挑着担子落地，就赶紧逃到田埂上，以免溅得一身泥水。
　　插秧开始了，总有一位插秧技术数得上的农工在前面，看她娴熟地松秧把，流畅地点水插秧，其后你追我赶毫不客气地都跟了上去。看她们插秧像有绣花图纸一般，秧苗插下去横竖匀整，连两只脚踏在秧趟子中也不差毫分。速度就更让人看花了眼。左手握住一把秧均匀地分着，右手的几个手指在捏住秧根的一瞬间就把它点进了泥水里。就这样一地里的插秧人，个个像被链着似的，一个紧追一个，弓着腰流畅地后退。秧田插秧大家都很较真，谁都不甘落后，不但没有松懈的时候，而且还会有阵阵悠扬动听的秧歌号子声飘荡在空旷的四野上，让你在秧歌声中忘记疲乏。领：格东代，格东代……和：嘎嘎隆冬代，嘎嘎隆冬代……在和着秧歌号子你追我赶地扦插中，如果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肯定有谁被宝应湖出名的大蚂蝗叮上了，或者发现有水蛇出没，此刻大家都会条件反射似的拔出腿脚，警觉仔细地查看一番是否有蚂蝗缠绕。宝应湖的蚂蝗是不认人的，只要下水田，谁都有被蚂蝗叮咬的经历。第一天下水田，蚂蝗就光顾了我的脚丫！水田劳动结束后，我们都学着农工们的样子将两只脚在水渠里荡洗干净，在水里我的两只脚搓蹭时发现大脚趾与二脚趾之间的脚丫里似乎有一团黑泥使劲搓蹭不掉，当时没感觉那团黑泥是蚂蝗，上来走了几步，感觉脚丫有点涨，低头准备用手将那团黑泥拿掉，就在我的手指接近泥团的刹那，发现那泥团周围似乎有一些殷红渗出——尖叫！在别人不停的拍打我的脚背和芦苇的拨弄下，脚丫里那团渗人的东西终于扒拉下来了，只是脚丫不停的流血……秧田里有时也会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那一定是谁被扦插的秧苗包围在水田中央出不来了……插秧是最辛苦的农活，为了赶季节，每天起早贪黑，弯腰弓背、半蹲似的重复后退，一天下来腰酸背疼浑身散架，回到宿舍不想吃喝，只想尽快躺倒床上睡去，第二天根本爬不起来，只是听到队长的哨子声还是义无返顾起床，下田……当那一片片水田在我们的手指间染成一片嫩绿时又将迎接下一个农忙季节的到来……
30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农场、农村人工插秧已逐步被机械插秧所替代，插秧时节，秧歌阵阵的田园景像也已经少见；虽然我们离开农场回城市生活多年，但每到一定季节，仍然会不自觉地关注农谚节令，不经意间就回忆起曾经农场生活劳动的那一段段往事——那水田，那原始特高音动圈喇叭，还有那悠扬动听原生态的秧歌……